臺大教學傑出教師的故事-陳業寧老師 用故事講經濟 從歷史看賽局

院行政辦公室

採訪‧撰稿/那滈、攝影/楊文卿

從小愛聽故事的陳業寧,在聽到了金融危機對人類文明造成重大影響,便早早決心投身相關領域研究。課堂上的他,用歷史故事和企業案例,讓死板的理論多了些人味;而他肯定學生所有想法,認真看待所有提案,並提醒著莘莘學子們要有厚實的自信,做個有夢想的人。

 

恩師陳師孟 珍惜每個學生的觀點

陳業寧童年就很愛聽長輩講故事。當他知道經濟學家凱因斯後,立刻產生濃厚興趣,「一切聽起來好神奇!經濟蕭條時只要雇工人來挖坑、填坑,讓他們拿工資去消費,引發更多消費,繁榮就會來⋯⋯」。

從此愛上經濟學的陳業寧,順利考入臺大工商管理學系。夢想像凱因斯般找出社會經濟問題的陳業寧,一開始專攻「總體經濟學」課程,幾學期後才發現「個體經濟學」對他更有吸引力,「總經假設環境是固定的,個經則解釋消費者行為背後的考量。」與其看現象,陳業寧更愛觀察人們的行為與決策。

但總經課程仍帶給陳業寧許多啟發,尤其是恩師陳師孟博士的教學讓他印象深刻。陳業寧回憶,陳師孟的課僅有二、三十人修,但台下總有超過修課人數好幾倍的旁聽生,他要大家「用思考打開另一扇門」,只要任何人聽不懂他都會放慢節奏解說,課後更留在講台,對所有生、熟面孔的提問來者不拒。

曾以為自己只喜歡想問題、做研究的陳業寧,被這種親和力深深吸引,也為他日後的執教生涯立下榜樣:「陳師孟老師很尊重學生,和學生討論時,口氣總像在與平輩學者討論議題。看他那麼珍惜每個人的觀點,我決心日後要成為這樣的人。」

 

思考過程 遠比答案更重要

陳業寧至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(UCLA)讀完管理經濟博士後,回到臺大教授財金管理和賽局理論。和陳師孟一樣,他的課也總有上百位來自各系所的旁聽生,下課提問時講台前更是大排長龍。陳業寧謹守當年暗自許下的承諾:理解每位學生的想法。

「我一直鼓勵同學們,重要的不是結論,而是得到結論前的過程。」財務管理的題目與答案千變萬化,陳業寧提醒他們,即便是完全相同的問題都允許諸多不同的答案。重要的是靜下心,好好梳理假設情境,並以「同理」引導「推理」。

學生潘彤欣回憶,在教授推理時,陳業寧會用自創的簡化世界觀舉例,大家很快就有帶入感。例如講述「銀行擠兌」時,陳業寧先在黑板畫出一個世界,所有人只有一天或兩天壽命,假設第二天過世的人有十元養老金可以拿,保險制度則保障居民可以選擇第一天先領四元;但若太多人第一天就急著去領,會導致明知能活到第二天的人也搶著來領,因擔心領不到!

學生游敏回憶,老師還會拿出歷史案例進一步解釋「擠兌」:「五十幾年前,曾有三個日本女高中生,在電車上閒聊『銀行金庫很危險』,結果旁邊的阿姨以為銀行快倒閉了,四處向親朋好友廣傳這消息,導致那家銀行現金被提領一空⋯⋯」。

學生王心妤則對陳業寧在複習擠兌概念時說的笑話記憶猶新:「早年鄉鎮長政黨輪替時,想搞垮新執政者,舊勢力就派一批人去當地農會排隊借廁所,恐慌的農民們聽說後紛紛丟下鋤頭跟著去提款⋯⋯」。

一個又一個故事,同學們從中同理人性的「趨吉避凶」,進一步進行推理。

王心妤表示,準備考試時曾對看似無章法的金融法規大感不解,為什麼要嚴格規範融資公司與子公司間的交易?兩家公司都我開的,業務往來還要報備?

陳業寧笑著畫圖解釋:「如果母公司週轉不靈面臨倒閉,老闆想不想把所有欠債轉移給子公司呢?母公司看似信用良好,可否藉機炒高股價?」接著陳業寧畫出企業集團複雜的結構網絡,有可能讓這類騙局變得更狡猾、套利空間更大。

王心妤立刻茅塞頓開,同時驚訝於法規設計之精細:「以前看著法條只納悶『這也要管?』但老師的指導,讓許多死記硬背都變成有邏輯的故事。」

 

資治通鑑 提供說不完的故事

辦公室架上陳列著滿滿好幾排各朝代歷史書籍,讓陳業寧的課堂有說不完的故事,更給了他許多研究靈感。拿起司馬光名著《資治通鑑》,陳業寧感嘆裡面不但有博弈,還充滿著很多人在生死關頭的艱難抉擇。例如,東漢有強盜見宰相橋玄身分顯赫,綁架他十歲的兒子要求贖金,橋玄為杜絕綁架,拒付贖金並派軍隊強攻,消滅了綁匪,兒子卻被撕票。然而此後很長一段時間,綁票幾乎絕跡。這樣的故事,陳業寧可以一讀再讀,每次都有不同感想:「所有人物的立場、思路都有千百種,套用到商場談判也是一樣的。」活生生的歷史人物給了陳業寧許多刺激,那些政治權力鬥爭,成了課堂上一樁樁公司治理案例,從皇帝與大臣們相互猜忌,看到管理者、股東、董事會與債權人間微妙互動。

「假設一群股東要聘用一位經理人代管公司,對他的監督是要嚴格還是鬆散?」學生在課堂回答時,通常直覺的說要認真監督;但研究卻顯示,許多行業留給經理很大自由度,「你要給他一點中飽私囊的空間,否則他只領固定薪水,就沒有動力替你認真管理。」

陳業寧笑說,老祖宗其實早在《資治通鑑》闡述了這個道理。「班超離開西域時,建議接替他職務的任尚對當地管理不要太嚴格。因為『水清無大魚』。塞外漢人多非良民,而是被發配到邊疆的罪犯;外族人對漢朝也並非真心歸附,而是看歸附是否有利益。所以不要管太多,讓這些人有些牟利空間,才能維持當地和諧。」

身為外系雙修生的潘彤欣回憶,最初還很猶豫要不要為了學分修這麼理論的課,但老師第一堂課講起一九三○年代經濟大恐慌,就抓住她眼球,「以前看金融危機只感到當權者無能,但經老師抽絲剝繭,發現很多事是大勢所趨,換成我做抉擇,事態也很可能發展至此。」

 

寧可「過分自信」 代表有夢想

「我是容易緊張的人。」陳業寧直言,這也是為什麼他多年來只教兩堂課,每學期卻仍花大量時間一再檢修教材,「我就是不夠自信的代表,但我找到方法克服,緊張時就專注放在課程內容。」陳業寧鼓勵學生從年輕培養自信,寧可「過分自信」,因為這代表有夢想,總比「沒自信」好。

說著說著,又講起產業案例:公司董事會聘請一位「過分自信」的總經理,是否明智?他笑了笑解釋,傳統研究常說過度自信的總經理會四處亂併購,埋伏危機,但近年美國許多企業個案都發現,新創產業聘用有自信的總經理,在產品創新上、與其他公司談結盟合作時,是利大於弊!

陳業寧說,每次去關心學生上課發問不踴躍,得到的回應都是「怕打擾其他人進度」、「講錯怕被記得」⋯⋯,但臺大學生多半比他們自己想像的優秀,他總不忘提醒同學,沒有對或錯的答案,重要的是相互討論、學習的經驗,能引發更多討論的答案都是好答案。

王心妤不好意思的說,自己就是典型沒自信的學生。製作期末報告時,她想探討美國銀行近年大量關閉分行是否受到新冠疫情影響,提案時只覺得這麼大的題目哪做得來?老師怎可能同意?但陳業寧聽完簡報後毫無批評,直接建議她找哪些資料、告知可能有哪些誤差。

潘彤欣也有相同經歷。她形容陳業寧是「從不打槍學生的老師」,許多次問答討論中,她常有「自己說出來都覺得丟臉」的瞬間,卻都得到陳業寧一本正經的回應,「每個念頭都被認真看待時,我才知道自己沒那麼糟,老師一直和我在同一條船上。」

 

課程留白 期待你來敲鐘

翻開陳業寧編寫的講義,內容常是簡潔重點條列。陳業寧苦笑說,偶爾有同學會抱怨教材內容太少,還有學生對他直言:「章節都太簡略了!」許多學生不解,老師對上課的段落和案例都倒背如流,為什麼不寫進去呢?其實這是陳業寧精心設計的結果。他發現,最有利於學生的教學,就是只給學習架構,讓他們自己寫下子細項和計算,就像連連看,要他們親筆走一回推導過程。

陳業寧說,越難的問題,越要避免餵食答案,而是給學生空間、時間思考一下,因此陳業寧上課總是先問問題,再講內容。不論什麼課程,老師都會歸納成關鍵的幾個問句,點名學生們回答後,再開始講解。

游敏很喜歡和老師問答的環節:「這時你就知道是重點概念!哪怕我們給了錯的答案,老師也會順著我們的思路整理出一套論述,反問:『你是這樣想嗎?』」「你說的某部分是對的,只是某部分可能有疑慮⋯⋯』」。

經歷了這些訓練,游敏已慢慢習慣對問題主動出擊,「老師在後面推你一把,但也隨時準備好在你踩不穩時扶一把。」

陳業寧一再提醒,老師在課本上、課程中留白,期待學生們課後來告知填了什麼。「正如古人說『善待問者如撞鐘,叩之以小者則小鳴,叩之以大者則大鳴』。」只要學生願意用力敲鐘,老師就會像碩大的鐘壁,把同學心中小小的疑問,擴大到知識的汪洋,應用到生活每一處。

※本文章轉載至臺大出版中心「2022臺大教學傑出教師的故事16」/出處:https://issuu.com/muladna/docs/_16-issuu